鹿与棠暖

“相思不扫,久积弥厚。”
感谢喜欢,承蒙厚爱。

【楚侠|酒酽春浓 06:00】风月漫谭•我闻众生

仙君清崖×小狐狸少侠

上一弹指路@九尾狐饿死了丶这也太惨了吧 太太~


  正值年关,金陵城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,我和清崖哥哥约好了要一同逛庙会,此刻正坐在茶馆里等他赴约。

  青瓷盏里茶还烫着,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话本子——那是从鼓楼街边的一个话本摊子处买来的,封皮上是一幅精致的小画,上书着“风月漫谭”四个大字。

 “想知道清崖公子与少侠为何如此知己佳缘、两相登对吗?姐姐妹妹们,千万别错过这本书!”

  我路过的时候摊主正大声吆喝着兜售这册小书,听见自己名字的我不自觉地停在了摊前,有些疑惑地看向她——

 “传说,那清崖同少侠本就是命里一株并蒂莲,兜兜转转许多生世,到如今才算修得圆满……”

  并蒂莲……哈哈,回想起来还是会被摊主那夸张又笃信的语气逗笑。

  横竖清崖哥哥还没到,还真的有点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内容。

  这么想着,我轻轻翻开了第一页。

《我闻众生》

(一)

  我本是长在鸡鸣寺后院竹林里的一只白毛九尾狐狸,不知偶然得了什么造化通了心智,成了人类嘴里的精怪。

  野狐狸的日常简单易懂,无非是抓点松鼠麻雀野山鸡填填肚子,吃饱了就看看蚂蚁搬家、香客来往。耳边日日听着师父们的诵经声和檐上细碎婉转的鸟鸣,一百年又一百年,直到那一天遇见他。

  那天刚好是我的第八百个生日。活了八百年却连个人形都没化成,在妖界是要被笑掉大牙的。犹豫了很久后我决定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——去向今早第一个踏进这片竹林的香客讨封,问他我如今像不像人。

  也不知道谁定的这规矩,只有得到了人类的认可,精怪才能真真正正的化成人形,不会被人分辨出来。

  他就是那第一个踏进这竹林的人,手里握着一柄幽兰扇,一身白衣,步步生莲。

  我从群竹背后冲到他面前却是看呆了,傻傻地站在那儿也忘了要说什么。

  他蹲下身来顺我头顶的绒毛,还要摸一摸我的耳尖,手上动作轻轻柔柔的,痒得我不停抖耳朵。

  竹林里清辉遍洒,他唰的一声展了扇,扇面拂过身旁的小池,那珠光般的池水便从半空中扬起来,打湿了我脸上的狐狸毛,黏糊糊的,说实话不太舒服。

  我还没能抱怨完便化了人形,只是脑袋上还顶着耳朵,那九条累赘也还坠在身后。

  “多谢仙君开恩。”我欲跪下来道谢,却又被他拦下。仙君笑得温柔,墨蓝眼眸里像藏着一片海,“小友若真想报恩,便跟着我云游四海吧,也算有人相伴,讨个消遣。”

(二)

  在后来的交谈里,我知道了他的身份。他叫清崖,是专掌四时更替晨昏轮转的神仙。

  我啃着烤乳鸽含含糊糊地大喊“好风雅哇!”的时候,他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笑,说世上万物皆有专司的神职,自己不过是一介多管闲事的闲人,孑然一身行游天地间。

  我听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,只记得那天的烤乳鸽很好吃。

  没过多久我就同他熟悉起来了,熟悉到经常让他抓着尾巴倒拎起来,笑斥我一句没大没小。

  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,我喜欢变回狐狸,盘成圆圆的一坨蜷在他膝上,九条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竹席,驱走胆敢近身的蚊虫。

  “清崖仙君,为什么我的耳朵和尾巴还是收不回去呢?我到底哪里不像人呢?”

  他一遍遍抚顺我背脊的毛发,“等小友真正变成人时,就懂了。”

  “可是你不告诉我,我怎么变成人呢?”

  车轱辘话来回说,问了和没问一个样儿,很快我就没兴趣再研究了。

   凉亭外一只黄蝴蝶飞过,我从他腿上跳下去,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地扑蝶。终于抓到了的时候,清崖也走出亭外,掰开我的爪子救走了那只蝶。

  “我好不容易才抓到它,你干嘛啊!”看着蝶儿扇着翅膀越飞越远,好不甘心,砰一声变成人形去拽他的袖口。

  清崖并不扯开我,只伸手抚上我的发顶,把我仔仔细细梳的辫子摸的一团乱。“小友,任它去吧,也许这便是你修行的一环呢。”

(三)

   我生下来的第八百年也很快入了冬,这时我已经陪着清崖从金陵一路走到了居庸关。一位神仙一个小狐狸精,腾云掐诀不过瞬息间,却要靠走的,牵着一匹老马,一步步丈量脚下的黄土。

  城门旁有位小沙弥起了大锅煮饺耳,分发给边塞难以度日的民众。饺子的香气诱着我来到大锅前,小和尚看见我两眼发光地盯着锅里,笑着给我盛了一碗,清崖跟在我身后作揖,连声道着抱歉。

  那小师父生着两颗虎牙,笑起来的时候便露出来,像极了长乐巷那只老去找我玩的猫妖。我吃光了碗里的饺子,怔愣愣看着他,说:“我帮你煮饺子吧。”

  那天我们在边城口帮着分了一天的饺子,面粉糊了我满脸,清崖放下手里捏了一半儿口的饺子,直接拽着自己的袖角便往我脸上抹,“小友若老是这般冒冒失失,倒不知要叫在下忧虑到何时。”

  再启程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了,小师父千恩万谢的向我们道别,我乐颠颠的一步三回头,摇着尾巴朝他喊“别送啦!我们走啦!”

  清崖在身旁摇着扇子,一脸欣慰慈父的样子,向我道:“小友,你的修行之道,又向前进了一步。”

  “你是说我离变成人近了一点儿吗?太好啦!”得了好消息的我欣喜若狂地围着他转圈圈,过一会儿又扯着他的袖子引他倾身下来——吧嗒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。

  世间风雅无匹的四时神原来也有这样窘迫的时候,眼睛瞪得好像铜钱一样圆。我小跑着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仿佛大梦初醒的样子,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鼻尖,这才开口唤我,“咳,小友,莫要胡顽。”

  不会是生气了吧?我凑近过来瞧他的反应,面上还是那副沉稳温柔的样子,可是为什么耳朵这样红?

  十冬腊月里,城墙脚却有朱紫色的野花一朵接一朵绽开。我觉得新奇,便一直盯着看,不再去在意他透红的耳廓。

(四)

  我出生的第八百零五年,中原大旱,清崖仙君作为掌管时节调度的神灵之一被召回了天庭。他放心不下长着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的我,思虑再三还是把我带上了九重天。

  他回天庭的那一天我化成了扇坠儿挂在了那把他从不离手的扇子上,可我不知道这人手上的小毛病还挺多,非要把扇坠儿捏在手里摩挲把玩,扰的我觉都睡不好,忒心烦。

  九重天上的大神仙们各个儿都威严的很,像清崖仙君这么和蔼可……不是,这么儒雅随和的并不多见。我在清崖的流云殿里待得烦了,他也准许我出门去玩,只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,天庭处处结界森严,凡事平安当先。

  掌姻缘的月老见了我像见了亲孙女,一口一个丫头的喊。月老的弟子小兔儿和我年纪相仿,同样是八百多岁,人家是吃公粮的,我却还是个野狐狸。真是狐狸比兔子,把狐狸气得掀桌子。

  月老坐在花圃边看我和小兔儿打闹,乐呵呵的,抚着胡须大笑,“狐狸丫头,你生性多情,正适合继承老朽的衣钵,成全天下有情人。”

  生性多情?什么是情?

  我只是个野狐狸,我想不明白。

(五)

  五年了,那是我头一次见着他如此痛苦。那夜我在月老处待到很晚才回家,蹑手蹑脚的溜进殿门,便听见珠帘内隐隐传来些闷哼。

  我不知道神仙会不会生病,但想着万一他病了呢,便掀了帘子探头去望他。

  他倚靠着墙半坐在塌上,映着晦暗月色,勉强能看清他紧皱的眉头,看清他毫无血色的双唇。“小友……别进来,我怕我……”

  床榻旁的桌几上养着一盆长青的君子兰,如今已经枯黄了叶子,酒盏碎片零落了一地。

  我知道他怕他伤害到我,我却不怕,我走到他身边去摸他的额头,没有一丝温度,冰寒沁过来,冻得我打了个冷颤。

  “小友。”他抬起头来看我“吓着你了,抱歉。”

  打个响指就能让百花齐绽的,无所不能的神明也会像琉璃瓦片一般易碎吗?

  我只是站在对面看着他,心里却想得很多,很乱。他身上那么凉,会不会很冷呢? 

  门外鸟虫鸣叫,风声呼啸,我漠不关心。

  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,连眉头都不曾颤动一分,我却因此心下四起波澜。

  清崖说我常常令他挂心,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呢?腔子里的那物件变成了提线木偶,被丝丝缕缕缠绕着,令人喘不过气,似痛又非痛。

  我显了原型扑在他怀里,前爪费劲地去抱他的肩膀,我毛茸茸的,也许可以拿来御寒。

  醒来的时候我在自己侧室的榻上,清崖坐在一旁,见我醒了,眼睛霎时亮了起来。“太好了,小友,你终于醒了。在下的寒蚀非小友所能承受,下次可不要这样莽撞。”

  “仙君,你不要紧吗?”我被他扶着肩膀半坐起来,转头问他。

  “小友莫要担忧,是在下的旧疾了,待满月落下便会自行痊愈。”他端了桌边的药碗,舀下一勺,放在唇边吹凉了,才将勺子递过来,“倒是小友,昨夜抱着在下掉了一晚珍珠串儿,如今小友修行圆满,算得上真正为人了。”

  老毛病了?为什么我从前不曾注意到过?月亮每个月都会有圆满的时候,他难道每个月都要有一天那么痛苦吗?

  “小友,凝神,药快凉了。”清崖说。

  这才把我从胡思乱想里拉出来,问他,“你后半句说什么?”

  “人之为人,生来便注定要历经喜、怒、哀、乐、爱、恶、欲这诸多情感。”看着我喝下那口药,清崖又将药碗放下来,伸手捋顺我耳边的碎发,将它们拨到耳后去。“百般滋味郁结心间之时,人类便会流泪。此刻你已是能承七情之身了,小友。”

  这话天书一样,我听不懂。可却回想起了昨夜,他身上的冰冷触感传来时,仿若吃到了不当季的橘果,又像被人扼住了咽喉,那般的酸涩和钝痛。

(六)

  我偷偷溜出门去向月老打听清崖的寒蚀旧病。

  “他是个好管闲事的性子,见不得众生疾苦不平事,哪怕路过一朵将枯的花儿都不忍旁观。” 老翁抓着白胡须直摇头,“可天行有常,不容他违律而行,所以才遭到反噬。”

  我也是他多管的闲事吧,那天他迎着朝辉出现在我面前,玉骨云衫月环佩,直惹得人移不开眼。

  “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他的啊,只要能让他别那么难受,让我做什么都行!”

  月老仍顺着他胸前的花白胡须连连摇头,“他自己的因果,只有自己可解。”

  什么都没问出来,回到殿里还莫名其妙被清崖关了禁闭,待在侧室百无聊赖,偶尔能听见窗外的天兵们聊天,说什么严剿妖邪,就比如现在。

  “你听说了吗,主上下令要严查妖邪,天庭先为表率,已经清点过了瑶池,白蛇娘娘险些遭殃。”
  “那……四时仙君的那位狐狸小友,该当如何?”

  听见关于自己的事,我的耳朵下意识一抖。

  “四时仙君屡屡抗旨不为,本就被圣上视作眼中钉肉中刺,狐狸姑娘怕是凶多吉少。”答话的长长叹了口气。“真是可惜呀,这九重天上有了她,较往日不知有趣了多少。”
  “圣上这次抓到了四时仙君的把柄,一定不会轻易放过。任他再怎么能说会道也是辩无可辩了吧,唉……”

  也有样貌神气的天将来殿上拜访,表面客气,说得话却藏锋。

  “楚清崖,你无视天庭擅搅因果,就算没有包庇妖邪的错处,也逃脱不了罪责。”他从鼻子里哼气出声,“等着天牢之灾吧,大仙君。”

(七)

  我坐在八仙桌旁托腮,直勾勾顶着清崖看,看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。

  明明生着一双桃花眼,却意外正气的不得了;明明是高天的神明一尊,却肯俯下身关心一株小草的枯荣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,我又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人。

  在鸡鸣寺生活的时候,我有时也会溜到前院里凑热闹,师父们心善,准许我跟着进佛堂,还夸我不叫也不闹,是只有佛性的小狐狸。

  我听过他们嘴里念得那些东西。

  他们说,人生在世,如围荆棘,不动则不刺,不动则不伤。

  若心动则人妄动,则伤其身痛起骨,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。

  八百岁那年我只是不愿被朋友们笑话,如今却宁愿做头无知无觉的小兽,见蝴蝶便去扑,见野花便去采,乐得清闲痛快。

  天竺之地的檀香味儿太浓,熏得我这个妖物头发晕,佛祖高台上慈眉善目看着我,问我“你当真愿意用自己八百年的修为,去赎四时神的因果?”

  尚在鸡鸣寺时,未曾开化的狐狸同伴听不懂我的话,早化了人形的猫妖总怜悯地看着我,说有的事你以后才能明白。

  云游之时,总有百姓被收不回去的耳朵尾巴吓晕过去。

  八百多年了,我从未伤过一人性命,只因通智识晓七情,就要被九重天的大神仙们斥为妖邪,要将这世上妖邪连带我一起赶尽杀绝。

  天上人间处处容不下一只狐狸,却还有一个人,他在竹林间向我伸手,问我可愿陪他四海云游。

  八百年过去,我仍然懵懂如幼童。这八百年的修为于我而言,比不上让他继续留在人间,做他的风雅侠客。

  我说,我愿意,佛祖,我不会后悔。

  人之为人,必然要经历喜、怒、哀、乐、爱、欲、恶。这世上没有人能逃得过,欢喜无休,苦痛也无休。人爱万物可爱,爱知己相伴,也恨万物可憎,恨归属无门。

  或许我还是适合做只野狐狸,吃饱了睡睡饱了吃,看蚂蚁搬家,看行人往来。

  但是,你知道吗,清崖,遇见你,我也不后悔。

(八)

  天云之上的时间过得很慢,日复一日,只有云雾空游。也很快,八百年弹指一挥。

  月老说自己已为天庭效了数千年力,是时候享受生活了,成了整日去银河边钓鱼观景的甩手掌柜,牵线姻缘的活计都留给了他的徒弟小兔儿,和刚刚位列仙班的玉狐仙子。

  玉狐仙子生的可爱,脑袋上顶着一双狐耳,背后还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。那日仙使引着她踏进九重天,城门前守卫的天兵都是愣了一愣。

  从此这世间的姻缘被两位神仙分管着,寻常的男女情事记载在玉狐仙子的姻缘薄中,若是思凡断袖般世俗难容的有情人,就交由一直跟在月老身边的兔儿神打理。

  玉狐仙子是这九重天上著名的刺儿头,连他人宫殿里的小仙娥被苛待也要管。托了她的福,负责打理蟠桃园的仙娥仙侍们的俸禄翻了一番。

  玉帝老儿见了她,也不得不回忆起很久很久前,孙大圣站在大殿中的那般情景。

(九)

  我是玉狐仙子,姻缘神,其实不过只是个竹林里的野狐狸罢了。

  我好像生来就通了神识,跟别的狐狸有点不同,他们好像都听不懂我的所思所想,更别提搞明白什么是开心,什么是伤心,什么是被他们气的根本不想说话。

  我并非不喜欢竹林间无忧无虑的生活,却仍向进进出出的香客们投去艳羡的目光。

  佛观人间不动波澜,可人们面对着大殿之上的金身塑像时,脸上总挂着各色的表情,或忧愁满面,或喜笑颜开。

  竹林里最年长的白蛇奶奶跟我说,我不仅通了神识,甚至还懂人类的情感百种,虽然还未化成人形,却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。

  长乐巷的猫妖姐姐像是学堂里的夫子,每日催着我用功修炼。照她的话来说,我等的人住在天上,只有我好好修炼,才能去见他。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等谁,她怎么知道的呢?

  在我八百岁生日的那天,八百年的清修有了结果,天上的仙使临凡,引我踏上了登云梯。

  他一面引路一面同我闲聊,“仙子有所不知,您人还没到,四时仙君同月老二人早争得不可开交了。那月下老儿气得胡子直翘,四时仙君才同意您入籍月和殿。”

  四时仙君,这头衔听起来好生耳熟。这么想着,脑海里却早浮现出一个白衣摇扇的身影。

  我就这么迷迷糊糊上了任,成了姻缘神。说来也奇怪,月老爷爷说我是管姻缘的这块料子,我便真的如鱼得水,一眼便分得清那韧如蒲草的红线同那一扯就断的蛛网丝,撮合的有情人一天比一天多。

  那日我有一段红线看不明白,赶去银河边缠着月老爷爷给我讲解一番。他不乐意再拿起工作,我却不依不饶软磨硬泡,拉扯间只听哗啦一声,碎星流溢,水花四溅,我扒拉着停在银河边的梧桐舟,有些狼狈地泡在水里。

  有人凌波而来,在我面前俯身伸手,他笑得那么温柔,墨蓝眼眸里像藏着一片海。

  “小友,好久不见,”他说,“这一次,可让我好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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